主题: 欠你一场烟火（四十）

欠你一场烟火（四十）
我应该感谢谁呢？应该是我爹老丁吧！他的木板条挥起又落下，很无敌地在我童年时光里接连不断地光芒闪烁，几乎不分初一和十五，从月圆打到月缺，中间偶尔穿插短暂的中场休息，随着我逐渐长大，我爹挥动木板条的技术不断成熟，落点准确无误地在我的屁股上，就像农村用榔头夯打土墙一样地循环反复。在我爹的木板条下我奋力哭嚎，中气十足，我不清楚我刚出生时是不是嗓音也如这般地洪亮，如果是后天造就大嗓门的童子功，我爹的木板条功不可没。屋檐的麻雀好像因此就记住了我，我从田野割草回来，那些生灵有时会一路缓飞地跟在后面，和我一起回家，然后停在屋檐或者树枝上，叽喳不停，好像在说：“那小子今天不能挨揍了吧！”我之所以写下上面一段好像无关紧要的话，是在证明我爹通过不断地奋力揍我，虽然没有让我达到逆天改命的地步，可确实让我的心理承受能力随着木板条每一次与肉皮的亲密接触一点点地增强，古人都说，不积跬步怎么能玩到千里，我在闯祸的道路上几乎毫无保留地撒丫子开搂，不断地给我爹制造挥动木板条的机会，然后用这种暴力又稍微带点儿血腥的方式，强化我八字的硬度。感谢我爹，老丁，真诚地！如果不是你几年如一日地挥动木板条，我想我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兜揣一百块银子跳上九月末尾开往县城的汽车，更没有勇气穿过未曾见过的斑马线与红绿灯。
   如果在县城里遇到姜纸月是不是一种飞来的惊喜呢？我觉得不会，我和她根本没有那种巧合到难以置信的缘分，两只飞起的蚂蚱怎么能撞到一起？我背起蛇皮袋，里面是我想念六年之久的烟花，它比两块半砖头还要轻很多，可就是这么一个玩意儿却让我兜里一半以上的银子离我而去。烟花曾在学校墙壁的水泥黑板上绽放过，然后一直持续多年闪烁不绝，这种闪烁在姜纸月来到村里的夏天时变得特别猛烈。那丫头已经变坏，不再是我眼睛里亦如当年黄昏时的清丽脱俗，她对于我在乡村山野间的各种撒野本事不再佩服的五体投地，在李墨兰土炕上睡过十几天大头觉后，那丫头已经差不多沦落成柴火妞，我当年第一眼看见几乎像村后水塘荷花般清丽的姜纸月，现在已经是女版孙悟空，动不动就伸出两只白净的爪子胡乱地揉撕我的头发和耳朵，我对她保持无底线的容忍，谁让我是那丫头后天嫁接毫无血缘关系的悲惨哥哥。我欠她的烟花还完之后不知她是否可以收敛一点儿，对付这只从城里飞过来的猫一样的丫头我毫无办法。
   我在车流人海中努力理清头绪，我要在学校最后一遍钟敲响之前赶回宿舍，老丁还不知道我以他不能来接我作为借口请了一下午假，倘若这谎言被他拆穿，我蛇皮袋里的烟花不得让他一怒之下丢进河里去。自从我上了中学，老丁还从来没有因为我发过脾气，我也尽可能地不去找机会点燃他愤怒的炮捻子，我逃离他的视线，不给自己擦枪走火的机会，这种从未有过相安无事让我们爷儿俩每周末的见面多少有些相隔太久的沉默，我不知道他隔着一条乡村荒路是否偶尔能想起我这个脱离他掌控的儿子，可我几乎很不好意思地想起他，我们俩见面客观得像是数学或者物理公式，就是周末不得不见，多年来的相依为命到头来感觉好像淡如凉水，彼此之间只记得有对方的存在，也许在我初如少年的时光里，我们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好吧，老丁，请你原谅我说的谎言，虽然我还要努力地为自己的谎言去编织更多的谎言让你彻底放下木板条，把你揍我的时光永远地留在我未成少年的乡村院落，你说好不？（白城四中 三班老葛 2021年10月20日 夜 学校值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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