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欠你一场烟火（三十六）

欠你一场烟火（三十六）
     姜纸月没吃过烤蛙腿，虽然她能毫无恐惧地爬上“老歪脖子树”的横枝，虽然她对我实施有底线的暴力满怀热情，可她的善良几乎纯净到一尘不染，心地简直柔软如棉絮，和她相比我可能就是一个毫无同情之心的恶魔，恶魔也有难处，就像现在，我正蹲坐在路边，仿佛是一只孤独的小狗般的望眼欲穿，等待好心的路人能赏给我填饱肚肠的残羹剩饭。我站在九十年代初期的公路旁，是一个乞求别人买莲藕的固执少年。
     一夜秋风过去，田野里的稻香汹涌如昨。我把几十根莲藕摆成一排，飘荡的云影把停在莲藕上面的秋日阳光反反复复地擦去。整个一上午的时间，我心神不定，到后来，我只能想到这样一种最直白的卖藕方式，我也很配合地偶尔喊上几嗓子，可变声期的嗓音暗淡嘶哑，完全缺乏引人听闻的天生丽质。再过不久，那些在村庄院落徘徊的人们就会走进秋风弥漫的田野，挥镰割稻。从春风起到稻香扑面，一百多天过去，变换的风向把院落与田野的颜色不断粉刷，阳光逐渐温暖又到逐渐冷却，在这温暖和冷却周而复始的日子里，弯曲的人影总是从村口向外漫散，经过流云酣畅飘过的夏天，他们的收获在九月的晴空下等待，秋分寒露后的第一场秋霜不用翘首企盼，或早或晚总会在某个夜晚到来，季节在时间的钟盘上执着循环，可我却是这个循环中的意外，秋风浩荡的中午，我哑着嗓子在九月的路旁不知天高地厚的叫卖凉脆的莲藕。
    我的那些同学正在宿舍里蒙头睡觉，他们的午休时光与无比的惬意粘合在一起，不急不躁，属于他们的成长时光毫不生硬地向前推动，在他们眼里好像所有迎面飞奔而来的日子都在做着毫无感情色彩地叠加，翻过几页书，写下几行日记，偶尔躲在围墙边的粗壮杨树后面猛吸几口秋实海兰江牌儿纸烟，心无杂念地对每一个来临的日子胜券在握。他们初来少年，开始对着挂上一层灰土宛如镜子的窗窗玻璃梳理头发，好像走过几里荒路就已经开始为与身后的村庄格格不入做着准备，没有烦恼，也无忧愁。可我却掉进了自己已经在六年前挖好的坑里，满脸希翼，心怀执着，虽然想努力爬坑上岸，可却又心存不甘。我站在路旁，脑袋里浮现出“姜纸月”的影子，那是她六年前在教室墙壁水泥黑板上画烟火时的影子，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给自己挖了个陈年老坑，虽然后来那个梳羊角辫的丫头对于我要给她买烟花的事偶尔提及，虽然我也对当初的信口开河毫不在乎，可自从我爹娶了李墨兰让那丫头成功做了我后天嫁接的妹妹之后，她就开始步步紧逼的上瘾，上一个暑假，她住在李墨兰家土炕上的十几天里，至少提到过三次，我无法向她那样打来撒泼，只能把期限向后延长。所以，站在九月的秋日路旁，我突然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不要在女生面前信口开河地许下承诺，万一实现不了简直就会后患无穷，特别像我这样好面儿的人。姜纸月好像已经深知抓住了我的小辫子，让我沦落成她面前的弱势群体，天知道，这丫头褪掉两只羊角辫咋还心理发育不良了呢？
     我应该算是一个运气爆棚之人吧，在我觉得卖藕无望的时候，终于有一辆汽车卷着九月的灰尘停在我身边，我眼睛瞬间雪亮。从面容上看买藕的绝对是个中国人，可他的口音却绕得我脑袋直懵圈，我的脑袋咋无法对他说出的长串语言做出正确的翻译呢？在我存货不多的记忆之中，除了那个在村子里定居来自于山东黄河口岸的大个子叔叔，好像还没有人能用几句话就让我感觉有一脑壳子苍蝇混乱飞舞。但不管怎么说，我的第一个顾客也可能是最后的顾客终于在九月的阳光下盈盈飘来，我觉得他跳下车门一瞬间，满世界都是彩蝶翩舞，尽管沟通不是十分伶俐，最终按照他的意愿出价，我手中还是多了四张十元的票子。整个过程我这个卖藕人好像没有丝毫的自主权，完全是一脑袋懵晕状态。车走了，可我的竹篓怎么也没了呢？那可是我爹买的，我怎么和他解释？我是不是又惹祸了？(白城四中 三班老葛 2012年10月5日，等闺女下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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