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欠你一场烟火（三十四）

欠你一场烟火（三十四）
阳光不可遏止地隐没，风不知疲倦的在田野里流浪，秋色在黄昏时愈发汹涌。我站在路旁，嗓子几乎干燥生烟，可我一根莲藕也不曾卖掉，我不再进退两难，这样的两篓莲藕我根本无法带回宿舍。也许我爹说的没错，莲藕只配喂猪，能想到用莲藕换钱的人不是异想天开，而是蠢笨如猪。我举目四望，身后的村庄已经有灯光散过来，路下的荒草在昏暗里摇曳，里面藏匿着我的竹篓，我已经别无选择。远处汽车的灯光飘飘而至，晃着我的眼睛，草丛里的蚊虫毫不客气的驱赶着我。
我走在路上，竹篓在我身后越来越远，我的牙齿快速地切割莲藕，像一只急躁啃草的兔子，我嘴角汁水横流，土腥味沿着喉咙不断翻涌，我从来没有如此凶狠地对待一根莲藕。如果我爹在，他能因为他说出的话在夜色即将苍茫之前落地灵验而嘲笑我吗？管他呢，先填饱肚子再说吧。明天中午放学再来卖它一回，万一出手了呢！下一个周末回家去河边的泥地里掏泥鳅吧。
我走在黑暗之中，天空星月闪烁，可我依旧沉浸在一根莲藕都没卖出去的沮丧里无法自拔。
    夜晚过去，太阳照常升起，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一个上午会如此漫长，下课的钟声好像总是姗姗来迟。整个上午，我心绪不宁，担心藏在草丛里的竹篓和莲藕被人发现或者一根不剩地拿走，虽然我对那些莲藕是否能卖的出去不存在一丁点儿的信心，可那毕竟是我耗费了半个周末假期的时光蹚水踏泥挖掘而来，况且，九月的池水几乎寒透了骨头，即使那些莲藕最后在秋日的阳光下腐烂到乌黑，我也要去愚蠢地守候看似滑稽可笑的执着，那是我对刚刚过去的周末午后时光或者是对划水挖藕的心存不甘，执着在我这里已经彻底变成了如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的固执。
    我的这种固执应该是与生俱来，它让我在许多事情上进无可进才艰难回头，就像是多年以前的午后黄昏，我游走过村北水塘边的土坯窝棚，里面住着的冯姓老头正和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喝酒，老冯头对我说，他能让我发一笔小财。那个时候，我衣兜里连一毛钱的影子都见不到，谁都无法想象那老头的一句话对我的诱惑有多大。他蛊惑我去河里捕捉青蛙，然后以五分钱一只的天价卖给正和他喝酒的外村人，第二天早晨交货。老白酒从他的嗓子里不断蒸发出来，那种带有人体气息的酒味儿彻底冲翻了我年幼时期尚未茁壮成形的判断力，我深信不疑。那个时候，太阳已落，田野纵横交错的水渠里蛙鸣沸腾。我突然觉得夏夜是如此美好，水渠草丛藏匿着的是数不清的正在鸣叫的五分钱硬币，它们近在咫尺，俯首即是。 
   在那天夜晚星月之下的河岸上，一只手电筒微黄的光芒飘来飘去，好像田野里所有的蚊虫都因为这一绺昏黄的光亮找到了我，我的周围蚊影飘飘，如影紧随，谁能想到它们是如此痴狂的喜欢我的手掌和脖子，总有针刺一样的疼痒毫无规律地触及我的神经，让我脚步凌乱的在河岸上磕磕绊绊，挂在腰间的蛇皮袋不停摇晃紧拽着裤带，里面的青蛙惊慌失措地蹦窜，我手里插青蛙的铁钎子已经准度全无，我的求财之路杂草丛生，慌乱不堪。
   我提着蛇皮袋，在露水未干时去找土坯窝棚里的老冯头，可那老头却对昨晚捕蛙之事绝口不提。我手掌和脖子还残留着昨夜捕蛙时蚊虫叮咬后的麻痒，虽然我是村里空前绝后的淘气孩童，但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年老之人大声呵斥谩骂过，老冯头对我的愚弄彻底掀翻打碎了我心里的那个装着恶毒言语的瓶子，可我没有丧失理智，还保持着乡村孩童与生俱来的淳朴，没有让爹娘爷奶这样关键字上下翻飞的从牙齿唇间窜蹦出来，我只是把肺活量爆发到极致。那老头说，他和捕蛙之事毫无关联，完全是那个陌生人酒后的异想天开，可他所说的陌生人喝完半瓶子老白酒就沿着村道走了。
   “你是老糊涂了吧，不认识还能在一个桌子上喝酒吗？他是谁和我无关，如果不是你这老头儿让我去抓青蛙，我能把手电筒摔河里吗？抓紧给钱！”
可最让我悲哀恼火的是----老头儿没钱。
我打开蛇皮袋，里面的青蛙因为突然间的自由兴奋不已，在冯老头儿窝棚的地面上惊慌跳爬。窝棚里连一只蜡烛也没有，光色昏暗，只能看见一只只乌黑的蹦跳之物分不清方向的乱窜，那老头开始跳脚大骂，把我凶狠地推出门外，头也不回的走向村子。（白城四中  三班老葛 2021年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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