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欠你一场烟火（二十九）

欠你一场烟火（二十九）
  恶事（续）
碗碟里面装的经常是除了玉米饼就是土豆白菜，我们几乎都是在毫无悬念的循环中完成一日三餐，这是多么让我厌烦却又无法逃脱的无可奈何，中午或者晚上，没有人心急毛躁的冲向食堂，更没有人花费力气去构思黑铁锅里白色热气散尽后能留下什么样的惊喜，只有田里稻谷金黄，饱满的河水瘦削成窄窄的一条时，我们的碗碟里才能出现零星的瘦鱼小虾，我们的日子简直过得好像比猫还要可怜，可在那么多留校住宿的学生里我却是可怜中的极品.
我说出的“矮胖黑”以及“在黑暗中飘飞的白牙”像蚂蚱跳跃般的口口相传，最后，不分先后的涌进食堂的木门，就像一片片让风吹入木门的雪片或者落叶。矮胖黑叔叔矮胖黑叔叔站在门口，目光森森的扫过和我一样坐在木桌旁低头啃玉米饼的学生们，菜里的盐几乎多了一倍，我们毫无办法的闭起眼睛吃下去，然后就是不停的狂喝凉水和增加跑厕所的次数，这是我惹下的灾祸，可我却在最初的时间里惘然不知。最后矮胖黑叔叔还是很讲道义的放弃把土豆白菜炖成咸菜恶毒手段，因为终于有人告密把我赤裸裸的送到他的面前，我不用猜想也能知道，那个人一定就藏匿于夜晚和我一起睡在木板床上人群中，我没有像矮胖黑叔叔那样以一种株连九族的方式去寻找告密的人，我没有那样的手段，也没有那样的想法，我让我的同铺兄弟喝了一周的咸菜汤，我心存愧疚。矮胖黑叔叔对我的报复温柔无声却又残酷，他看着我的脸，把完好的玉米饼一掰两半，一半放进我的碗里，一半甩给在他身边正摇动尾巴的白狗。在头几天里，那狗还能等玉米饼落地才追撵过去，然后就跑进角落大口吞咽，可到后来却能一纵身就稳稳接住。我的半块玉米饼从矮胖黑叔叔肥厚的手掌上划过一条无声寂寞的弧线，到白狗的嘴里就完成全部的旅程，对我来说这是一种羞辱和挑衅，对于胖叔和狗来说却是一种娱乐和消遣。我不说话，我忍受胃里的一半空荡，我无能为力，除了在校住宿我别无选择，我爹的喷烟式拖拉机来回一趟吃掉的银子完全能超出我的饭钱，我只能忍受，可胖叔，你知道吗？我的骨头里的白磷已经开始累积，那种跃跃欲试想要燃起的火苗我已经无法压住。
时间走过九月，学校围墙边缘的杨树叶片开始泛黄，一场湿重的秋雨过后，树叶在夜晚在白天纷纷而落。腌制酸菜的时间已经到来，食堂门外面的大缸里注满清水，上面飘满秋叶，夜晚的寒凉溶解在水里，当然也包括清冷的月光。我在早晨把手指探入水中，一股冷刺般的寒凉顺着我的手指飞快的蔓延到我的肩膀和后背。在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想过要用这满缸刺骨的冷水去完成一件恶事，或者说，虽然我已经在心里诅咒过矮胖黑叔叔千百次，也曾在天马行空想象中完成了对他不是很善良的报复，可我终究不是闹着玩儿就下死手的人，我只是懵懵糊糊，嘴唇上连胡子都没长齐的少年人，所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全凭意念捏造，开端情节以及结尾几乎找不到合理的关联，幼稚而可笑。可即使这样，我仍然乐此不疲的沉浸在自编自导的故事里。
矮胖……，好吧，从现在开始我叫他胖叔吧。
胖叔的妹妹在九月末结婚，那一天，他醉得几乎不省人事，隔着窗门都能清晰的听得见他一波三折的震天呼噜。那一天夜里，白狗被关在门外，竖起身子，两只前爪扑在木门上，嘴里呜呜地叫。
我憋着一泡尿奔向墙角，那白狗却摇动尾巴向我跑来，说实话，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对胖叔的报复要与这条白狗有关。白狗围着我兜起圈子，借着月光，能看清楚白狗的眉眼之间窜动的兴奋。我贼头贼脑的四处观望，操场上寂寥无人，食堂前面的巨大水缸突兀的立在惨白的月光下。一个始料未及毫无谋划的想法在我的脑袋里突然不可遏止的迅速长大，机会终于属于我这个毫无准备的人。
“狗啊，你不要怪我，你已经吃掉了我一半的粮食，我的半截玉米饼已经进入你的狗嘴里，我相信你不会死，最多就是一场感冒，到时候你就去抢胖叔的热炕头和热被窝吧。”
    我抱起白狗，嘴里振振有词的奔向最大的水缸，然后把白狗脑袋朝下贯丢进去。（白城四中 三班老葛 2021年9月4日 早晨 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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