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欠你一场烟火（二十八）

欠你一场烟火（二十八）
我怎样去形容或者概括我在乡里读书的那一段时光呢？在有些人心里，我肯定是个无恶不作之人，他们跳脚咒骂，暴跳如雷，可他们也只能在心里努力去勾画想象做出那些“恶事”的人的影子，那些影子根本无法成重叠一块儿，从而最终确定，我，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他们各怀心事，彼此间隔，独自吃掉消化这些恶事对他们血管神经造成的沸腾与紧张。可能他们至今也一定不知晓那些“恶事”都来自于我这个沉默的人，虽然当年他们站在不同季节阳光照耀的操场上口齿生烟的咒骂，可那又怎么样呢？早晨与黄昏，全校几百人从学校门口走过，纵然把让老白酒泡过的血红眼睛睁瞪到爆裂也找寻不到他们心里诅咒千遍的人，生活的烦恼不断汹涌而来，谁又能总停留在昨天的日子里不肯走向明日的阳光。
我在长大，经历着一个几乎所有少年人必需走过的沉默，我沉默，沉默到做完恶事也会悄无声息，沉默到不去和李墨兰喋喋不休讲述我在成长。我爹在周末接我回家，拖拉机的噪音灌满我的耳朵，我爹的问话从这噪音里努力的挤过来已经变得绵软无力，可我给他的只是简短到几个字的回复，我惜字如金?，我爹觉得他好像在大声的自言自语，他的询问仿佛都已经石沉大海，他是否会觉得车的后厢载着的是一头牛或者一口猪，而不是与他已经几日不见面的儿子。这种似乎毫无来由的疏远让我爹和我都有了短暂的不适应，我和他都在努力的寻找话题，可到头来却都是擦唇而过索然无味的去语来言。我爹和我好像在某一瞬间有了默契，那就是闭嘴无言的沉默。我在学校里做过的恶事他从来都不知道，我担心他突然停下拖拉机对我大声怒吼，我不说，就当我从来没做过。可姜纸月知道。
????????????恶事----半块玉米饼
??学校食堂做饭的是一个特色鲜明的矮胖黑叔叔，我不清楚他是否过于在意自己这种鲜明的特色，而故意去养一条白狗，在我走进宿舍的第一天，白狗从门口外探出脑袋很挑衅的对我龇牙咧嘴，好像我占了它的狗窝，但事实上我毫无恶意。在我的记忆里，我和村里的狗发生正面冲突的次数屈指可数，但那时，即使我哇哇大哭，也要挥动木棒或者砖头向着夹起尾巴逃跑的狗发起冲锋，我的腿和手都留有几处明显的伤疤，作为愚蠢的代价，那几处遗留下来的伤疤连汗毛都无法长出。那个时候，李墨兰用肥皂水给我清洗伤口的时候，我龇牙咧嘴，满脸冒汗。可一晃过去许多年，我在心里嘲笑我年幼时的愚蠢，如果时光能够回头一次，我一定会选择毫不犹豫的逃避。我用指甲按压脚和腿上的伤疤，时光不能回头，可阻挡不了我对年幼时愚蠢勇猛的回忆。我站在四壁光秃的宿舍里，紧握拳头，等那白狗狂吠或者扑上来。门外有人吹起口哨，白狗的影子从门口消失。可我的身体仍然因为紧张而颤抖。
食堂的木门朝向西面，只有下午，阳光才可以从外面滑进房间，那种短暂的停留就好像一只铁环滚进屋子，然后又突然转过方向溜滚出去。阳光涮不掉木头锅盖以及老铁锅的陈年黑色，仿佛昏暗已经渗入食堂里所有的物件儿，包括矮胖黑叔叔和他系在腰间不知底色的围裙，只是那条白狗除外。我第一次见到矮胖黑叔叔就是在阳光已经退回操场的下午，即使到多年后我仍然记得那时的场景，我站在木门外，食堂里有人影晃动，那个时候，我的眼睛还没有近视，我能分辨出人影晃动与满屋昏暗之间的层次。可能是我的联想过于丰富，觉得在那个是时间，我正在和一口浮在半空的白牙对话，白牙一张一合，从房间的最深处飘飘而来，带出一张脸的轮廓。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把“矮胖黑”以及让人心生惊恐地飘飘“白牙”说给宿舍里的学生们后，我的倒霉日子就已经开始。请原谅我不合时宜的插上另外一段文字，它和我多嘴的习惯有着太多的关联，教我历史课的马老师爱喝一口小酒，更爱打麻将，讲课时黑板擦掉落，他竟然懵懵开口说出一个设问句：九万怎么掉了？我把这样的笑话讲给给我刚认识的邻班男孩儿，可那男孩儿竟然看我一眼就转身离去，而且从此再也不和我讲话，因为他是马老师的亲儿子。
好吧，我继续讲述半块玉米饼的故事。
玉米面在矮胖黑叔叔的肥厚手掌里变成黏糊的一团，然后那只手掌在昏暗的光线下轻轻一抛，湿粘的玉米饼就很瓷实的停在黑色锅壁上，土豆条和白菜在锅里经过短暂的叹息后就开始欢快的冒泡。（白城四中三班老葛2021年8月31日夜 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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