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欠你一场烟火（二十六）

欠你一场烟火（二十六）
老村长骑着自行车从山路颠簸而回，我将要去乡里读中学的消息在他的黑皮兜里，受尽了一路的颠簸，最终落在我手里的只是半张带着潦草字迹和红色印记的白纸。这半张纸并没有让我爹脸上的表情产生任何的变化，就好像将去乡里读中学的是别人家的孩子。可李墨兰却把那张纸拿在手上左看右看，她在为我高兴。那时候姜纸月和李墨菊还没有离开村庄，那个丫头对我在简陋教室里花费六年光阴才换到的半张纸充满好奇，对我说，这半张纸折成飞机一定能飞得很高很远。我说，你的墨兰姨现在已经是我娘，你是我妹，你得尊重你哥。然后，我们开始在院子里追逐，鸡飞狗跳。灰尘从脚下浮起，我和姜纸月跑进树的阴影里。
李墨菊对李墨兰说，你捡的这个儿子真不错！
“等你家那丫头长大后，就嫁给那小子吧！”
那两个中年女人笑成一团。当然，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引起她们发笑的原因。这是后来李墨兰和我从学校的山路走回来才说起的事情，我突然默不作声，李墨兰也是一样，谁能想到多年前一件高兴的事，竟然成为山路上只留下鞋子与地面接触摩擦的沙沙声而再无其他响声的沉默。
姜纸月和李墨菊离开我十四岁的夏天，李墨兰和我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一起走向田野，可是他们俩仍然居住在各自的房子里，我明白其中的原因。在姜纸月离开村庄的第二天下午，我爹和李墨兰正顶着八月的阳光在田里割草，我把我爹的被褥打成卷往肩上一扛，贼头贼脑的窜进李墨兰的院子。在我看来，不管是他们俩谁娶了谁，最终都要住在一块儿，虽然东西两个院子只有一墙之隔，可我爹和李墨兰却用去十几年的光阴才跨过这段围墙，而现在他们却想不出办法解决我住在哪个房间的问题，所以这临门一脚的最后动作一定要由我来完成。我爹从未在李墨兰的土炕上做过太多的停留，那土炕曾经因为年久失修，裂满缝隙，草木燃烧的黑灰色烟气肆无忌惮的悠闲喷出。我一鼻孔子烟灰，泪水横流的对我爹说起这件事后，我爹竟然放下田里的农活，用一天时间完成了对李墨兰土炕的销毁和重建。而且在李墨兰的土炕尚未干透时，我爹在仓房里搭起一张简易木床，一住就是三天，而李墨兰呢，则住在了我家的屋子里。
我爹将要告别他睡了十几年甚至时间更长久的土炕，这一次连人带被褥的整体搬迁正由他儿子在几分钟内完成，此后的夜晚，房间里只剩下属于我一个人的夜深人静，但愿他们俩不要忘了早晨过来叫醒我，并且给我一碗饭吃就好。
我一个人站在空空的屋子里，我的被褥孤独而瘦削的堆在紧靠土炕的墙角。过完这个暑假，我就会去乡里读中学，我爹再也不必担心屋前房后因为我的存在而毫无休止的鸡犬不宁。野路漫长，我不能每天去或者回，我只能在周末的时候站在学校门口等待我爹接我回家。再过不久，村后池塘里的荷花就会落尽，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是否还会和以前一样，光起脚丫在又烂又软的塘泥里挖掘莲藕，我答应过姜纸月，等下一个暑假她再来村庄的时候送给她两枚烟花，谁知道呢，那个时候我的衣兜是不是还像现在一样的干瘪？
   我爹从田野回来，站在土炕边，用眼睛询问我他被褥的去处。我对他说，从今天开始 ，这个屋子已经是我的地盘，他已经被开除了，早晨别忘了叫醒我。我爹犹犹疑疑的跨过土墙中间的豁口，隔壁院子的房门响过一声，我爹的人影也随之闪没。）（白城四中 三班老葛 2021年8月24日 军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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