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 三班老葛说故事——写给老娘

写给老娘
     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人吧！出生时一定是在窗门被遮挡住的昏暗里，外面的雪雨风霜或者阳光都我们无关，一把被烛火或者木炭烘烤过的剪刀轻轻闭合就隔绝了我们与前世的所有记忆，我们会因为这种突然间的记忆空白而放声哭泣，那也许是突然间无可依靠的悲伤。可是无论我们或美或丑总有一双眼睛给我们最慈爱的凝望，我们最初的记忆在怀里，在臂弯里，像轻飘飘的柔软棉絮，但却驱赶了我们初来时侵入每一寸皮肤的孤独，可这些最原始的印记到最终都将被毫无保留的丢弃，那个时候，我们都走过了只知哭闹喜怒无常的单纯时光。
    当我脱离属于我的那段喜怒无常的时光时，我的记忆在我还准备好整理时就已经全部归零，我曾经竭尽全力的向我记忆的最深处走去，可终究也无法勾画出我娘年轻时的模样，在家里的红色柜子的玻璃夹层里，曾有一张我娘还没嫁给我爹时的照片，可一晃三十多年过去，我只能模糊的想起她在那张黑白照片上的两条麻花辫，我从来没有想过在这多年以后，我会如此的纠结于那些我从来不曾在意的时光。那时候总觉得一天很慢，可现在却发现一年很短。我努力想象，我娘脚踩着缝纫机的踏板时的那种穿透时光的哒哒声响，她只是在我记忆里的一个弯着背的模糊身影，看不清面容，这也许就是时光最残酷的一面，明明近在眼前，却不是清晰的画面。
    墙壁上面的老式挂钟当当的响过，我们兄妹三人伏在炕沿边，看我奶奶吃她的糖水罐头，这是我能记起的最久远画面，家里最年长的老太太和最年幼的孙子们以一种非常滑稽的画风勾勒着年久的时光，一粒粒山楂从我奶奶干瘪的嘴边消失，我们像小狗子努力地张缩鼻孔，扑捉空气里微微的酸甜味道，我娘腰系围裙在身后面轻轻的咳嗽，我们在咳嗽声里埋下脑袋，口水在嘴里打旋作响。虽然家里老佛爷一样的奶奶只对我姑姑的孩子们偏爱有加，即使我娘心里微存怨言，也仍然要求着我们不要去动奶奶被阁子上面的圆形笸箩。家里的地桌抽屉里有两个滚圆的桔子，我曾经问过我哥是否清楚这东西的味道和名字，我哥和我一样眼前飘满了问号，他只是对我说：娘不让动。我清楚，我妹妹也清楚，我们在遥远的童年时光里无数次的开关抽屉，任那两个东西在眼前滚来滚去，直到桔皮长满灰绿色的霉毛也没有用指甲去触及过。娘不让动，我们不动。当多年以后的黄昏即将落幕之前，我和我娘说起这件陈年往事的时候，菜园里的玉米叶正摩挲作响，我娘坐在菜园外的木凳上面。她轻轻的说，日子过得真快，好多的事情都忘记了。     
时间过得真快！所有的记忆都在被时间不断地抽丝剥蚀，几十年的光阴跨度也只是回忆里倏忽的一瞬，即使再怎么努力也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娘也只是在她的回忆时光里找到年幼时的我们，才能记起她零零碎碎的年轻岁月，可是在本该属于她的美好时光中，主角却是我们，而不是她自己。
     我娘说，我爹年轻时曾在村外的树林里挖掘树根，因在树下睡觉而身得重症，几近撒手人寰，那是家里最困危的时候，那时候她整日奔忙不停，可即使夜色深沉也无法安心入睡。那时候，我坐在炕沿边，默算着她说的故事应该是在多少年前，那时候她又是在什么样的年轻岁月？她是用怎样忧郁的眼神看着我奶奶衔着一杆烟袋走出家门。在她的叙说里，我仿佛看见在老旧的时光里，墨绿色的烛台上面烛火摇摇，烛油淌坠凝固，我娘在昏暗的光色下缝补衣物，眼圈红湿。那时候，我娘真苦！
     我娘不能走路去更远的地方，她的全部生活也只是房前屋后，柴草与一日三餐。她从不问我何日回去，可她总是在等待我回去。月光退回窗口，我娘的睡眠很轻，我不清楚她是否总是用有我们兄妹的回忆去滋润她那颗被岁月磨耗风干的心，打发久不日出的黑暗时光。
     春日里，阳光铺面田野。我带我娘去村南她多年未曾来过的河边，碱白色的河岸在春日的稻田中间延伸，我闺女牵着一条小狗在微绿色的树林里穿行。多年前的春日，我娘就是沿着这条河岸到达远方的农田，现在，她站在河岸上，不知她是否还能想起那个时候属于她的年轻辛劳岁月？
     瀑布的水不会逆流而上，蒲公英的种子注定会散落着飘向四方，你在我身旁，中间隔着的是越来越长的时光，你看我长大，我看你苍老，不可抗拒，无可奈何，我在远方，你留给自己的是身后的空落和站在房前的遥望。
  母亲节，祝我娘健康！
（白城四中  三班老葛 2021年5月9日 母亲节 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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